(聲明:刊用《中國新聞周刊》稿件務經書面授權)
原香港中文大學校長金耀基先生說過,學生在大學里,實際上是學四種東西,一是學怎樣讀書:learn to learn;二是學怎樣做事:learn to do;三是學怎樣與人相處:learn to together;最后是學怎樣做人:learn to be
轉型時期,大學教育亂如麻。社會對大學的期待,混亂;學生學什么,混亂;大學應該怎樣辦,依然混亂。
多年“螺絲釘式”的專才教育,使得社會上至今看待大學教育,幾如職業(yè)學校,恨不得大學的專業(yè)設置像中藥鋪,當歸、熟地、大黃,分門別類,按照社會存在的職業(yè),對口安排,學什么的畢業(yè)分配就給你放在哪兒。人們不知道,如果這樣的話,中國的大學其實是應該取消的,因為漫說大學教師并不懂如此多的專業(yè),就是懂,也沒有操練過。
學生不知道怎么學的困惑,實際上還在考大學的時候就孕育好了,因為決定他們學什么的家長,也是社會成見的接受者和制造者。一踏進大學的門檻,很多人實際上是打算在他們那點應試式的中學教育的基礎上,直接進入專業(yè)學習,將自己擠入一個格外窄小的通道。當然,現(xiàn)實的中國有這樣的先例和榜樣,他們的父輩就大有以狹窄的專業(yè)素質而躍升高位的。可惜是,父輩們可以,他們卻不行。時代變了,中國不僅窗戶開了,門也開了,衡量大學教育和大學生質量的尺,不再可能只用那只老古董。
至于我們的大學當局,實際上不知道大學是該培養(yǎng)專才還是通才。嘴上雖然說是通才教育,但在辦學和專業(yè)設置上,卻迎合社會,把大學辦成其實很不合格的職業(yè)培訓中心。老師也不知道怎樣教:冷門專業(yè)的老師還算負責,熱門專業(yè)的老師,則經常連課都不上,出去扒分掙錢。相當多的專業(yè)課程,基本上還是一種給定真理式的教學,答案是固定、惟一的,學生想得高分,背就是了。
其實,一提到大學,首先想到的,應該是這是一個培養(yǎng)人的地方。培養(yǎng)的是人,不是機器。大學教育,首要的是要使受教者有一個健康的心智和體魄,然后才是能力培養(yǎng),兩者相加,叫做“素質”;至于技能和知識,實際上只是心智和能力培養(yǎng)的載體。素質教育和通識教育已經嚷了有年頭了,但什么是素質,如何做到通識,都是一筆糊涂賬。最可笑的是,大學里安排了一堆音樂、美術和文化的欣賞課,好像聽聽歌,講點美術常識就算是素質教育了。其出發(fā)點,跟我們民間長盛不衰的鋼琴熱和美術熱一樣,不過是小家子有了點閑錢和閑時間,就拼命地在東施效顰上下功夫,而且全然不理會旁觀者的眼睛和耳朵有多么難受。
記得原香港中文大學校長金耀基先生說過,學生在大學里,實際上是學四種東西,一是學怎樣讀書:learn to learn;二是學怎樣做事:learn to do;三是學怎樣與人相處:learn to together;最后是學怎樣做人:learn to be。金先生所說的四件事,才是一個真正的大學應該教會學生的。一個學生,無論在邁進大學門的時候有多么幼稚,只要在這四件事上有所進益,那么他的大學生涯就可以說是成功的。
實現(xiàn)這四個learn,專業(yè)的本身,其實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學習的過程。以培養(yǎng)學習能力和做事能力為例,學生畢業(yè)后能否適應社會的需求,這兩個能力非常關鍵,人們在社會上,無論三百六十行做什么工作,拆解開來,其實就是一項一項的任務,或者說“事”。這些任務所需的專業(yè)知識,在大學里,即使學到博士階段,也是不可能完全應付得了的,所以,必須有繼續(xù)學習的能力,而尤其需要的是科學地做事能力。
在大學里,學生需要完成許多的課程報告,撰寫學年和畢業(yè)論文(或者設計),這個過程,必須經過收集資料(包括實地調研),信息處理,確定研究路徑(方法),提出方案(提綱),修正方案,最后提交成果這樣幾個階段。其中收集資料的過程,也包含了再學習的過程。而在社會上工作面對任務時,實際上也要經過類似的幾個階段,首先收集跟任務相關的信息,然后分析處理,確定路徑,定出方案(計劃),最后完成。如果大學教育能夠在每個環(huán)節(jié)都能讓學生在能力上下功夫,學生也能夠真正認真對付,那么學生能力的提高,是可以期待的。
可悲的是,我們現(xiàn)在的大學,學生的學習跟進入社會之后的工作,基本上是脫節(jié)的,大多數(shù)的學生,在大學最大的收獲,不過是學了一門外語,至于能力尤其是職業(yè)能力的培養(yǎng),往往得等到有了工作以后再補課。
(來源:《中國新聞周刊》;張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