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去仰望讀者的口味”
(每一夜每一夜,英芝都覺得自己被火光追逐。那團火光奔跑急促,烈焰沖天。風吹動時,火苗朝一個方向倒下。躍動的火舌便如一個血盆大口,一陣陣古怪的嚎叫從中而出,四周的曠野滿是它慘然的叫聲。
英芝說,讓我一切從頭開始吧。
英芝一開口便淚流滿面。讓她說自己的故事令她心如刀絞。但英芝明白,她必須說出一切,她若不說,就算她死了,那團火也永遠不會熄滅。——《奔跑的火光》)
記者:《奔跑的火光》曾在我們報紙上連載過,英芝的命運扯痛了很多讀者的心,能談談這個小說嗎?
方方:那是個真實的故事,當年有一個電視劇叫《命案十三宗》不知道你們聽說過沒?當時河北方面請我去采訪一些死囚,采訪完以后,雖然沒寫劇本,那些人的故事對我的震動還是很大的,過了幾年,有些感受最強的人物就寫在小說里了,寫了好幾篇,《奔跑的火光》是其中的一部。
記者:提一個最庸常的問題,您最喜歡自己的哪部作品?
方方:1986年后,我的整個風格轉(zhuǎn)變,《風景》《白夢》之后,我不是喜歡哪一個,而是一批。近年最喜歡的是8萬字的《武昌城》,它寫了一段1926年北伐戰(zhàn)爭中武昌圍城40天的故事,用了簡潔、雋永的表達,我自認是近期寫的最好的作品。
記者:如果讓您向讀者推薦一部作品呢?
方方:《萬箭穿心》好像要比《奔跑的火光》影響還要大,6萬字左右,網(wǎng)上有好多讀者都看了都很痛苦,好多人都在哭。在寫創(chuàng)作談的時候,我說人生“縱使萬箭穿心,也得扛住”,最后給了主人公一個答案:兒孫滿堂也好,孤家寡人也好,你都得自己把人生走完。生活就是這樣的,所以它能激起很多人的共鳴。
記者:作品中為什么總是彌漫一種悲劇色彩?
方方:這個世界,其實就是無數(shù)人血拼的人生匯聚起來的!懊\”這兩字是中性詞,但給我感覺總含著悲涼,我寫一個人,或一個人生片段時,說到底是個悲觀主義者。但生活中的我知道要樂觀地活著,寫作時的狀態(tài)和平時生活的狀態(tài)不能混為一談。
記者:讀者讀的時候很痛苦,你寫的時候也會哭嗎?
方方:不會哭,但會很難受。寫的時候是投入個人情感的,你的情感是和主人公完全融在一起的,所以當他很痛苦的時候,寫作者也是很痛苦的。這種感受讀者是能讀出來的。
記者:山西作家給你的印象是怎樣的?
方方:山西作家很強的,和李銳、蔣韻都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像成一,也是我喜歡的作家。山西作家憂國憂民,喜歡很宏大壯闊的題材,北方作家心情是沉重的,和南方作家表現(xiàn)出來的氣質(zhì)很不相同。
記者:可我很好奇,你作品表現(xiàn)出的力量是從哪來的?有時比男人都更有力!不像您說的這種南方作家的氣質(zhì)。
方方:寫小說需要原創(chuàng)力,我自認是那種原創(chuàng)力很強的人。我絕對不會去模仿別人,我會從生活中發(fā)現(xiàn)我最想要的東西,然后按自己的風格去寫就行了,相信自己是個有力量的人,相信自己會寫出好作品,不用考慮別人怎么寫,現(xiàn)在流行什么。如果寫作的時候老想著讀者或者市場,那你就會不知不覺去迎合這些。我們現(xiàn)在迎合的東西太多了,但你不能去仰望讀者的口味,讀者是從閱讀中成長的,寫作者應該用你的趣味去提升或者調(diào)教一下讀者的口味,F(xiàn)在有很多讀者是低頭在看作家,覺得你寫得太差了,好聽的,也只是說你們還可以。
記者:對80后的作家怎么看?他們和你們有什么不同?
方方:80后作家都非常有才華,受過很好的教育!靶赂拍钭魑摹贝螵勝愇沂鞘讓迷u委,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十屆了。當年韓寒和郭敬明、張悅?cè)坏纫慌『⒌淖髌肺叶己芟矚g,F(xiàn)在80后的創(chuàng)作已經(jīng)很成氣候。但是問題也很多。我覺得他們的閱歷太相近了,讀同樣的書,考同樣的試,生活的軌跡幾乎相同。以致表達的情感也都很相近,你看二十個人的作品,有時和看一兩個人的差不多,但這不是他們的問題,是這個時代的問題。這個時代,雖然強調(diào)個性幾達極致,可是真正展示出有個性的作品卻不多,太雷同了。
他們和我們這代人有著完全不同的生活。當年我去當搬運工,李銳去下鄉(xiāng),王安憶在文工團,張抗抗在黑龍江,我們曾經(jīng)生活在強調(diào)大我或者無我的時代,但我們個人的閱歷完全不一樣,所以我們每個人的作品也都很不一樣。
我們五十年代生人,有很多想法和烙印是改變不了的。我也給人改過電視劇本,當過刀筆吏,怎么寫才暢銷這種事情我做得來。但我選擇我自己喜歡的寫作方式,并且愿意承受選擇的后果。比如說我的書從來不會印10萬冊,一次印60萬那更是夢想,但我覺得沒關系,有一批讀者愿意讀我的書就行了。
“山西有太多精彩,都看不過來”
記者:是第一次來山西吧?去哪轉(zhuǎn)了轉(zhuǎn)沒有?
方方:每次見到李銳蔣韻都會說,你們趕緊找個機會讓我們來山西看看。山西和南方太不一樣,一直很想實地來領略這種深厚的文化氣息,比通過李銳和成一的小說感受來得直觀。今天下午去省博物館了,真是太好了,最喜歡就是青銅器,真是太好了。
記者:我們省博在國內(nèi)水平還是很高的。
方方:那確實是,相當好。
記者:還會打算去哪里?
方方:要去閻錫山故居,聽說是1913年建的老宅院。還要去雁門關和平遙古城。
記者:我看到有報道說您喜歡繡花鞋,平遙城里可以買到手工做的繡花鞋。
方方:倒也不是多喜歡,呵呵,就是穿上開車方便些嘛。但平遙我是一定要看的,我特別喜歡古建筑。山西的精彩內(nèi)容太多了,都看不過來。
記者:我記得您說過建筑師要比作家重要得多。
方方:作家的作品你可以不看,但建筑師的作品立在街上,你要從那過你就得看,從這個意義上說,建筑師的每次出手應該比作家更謹慎。
12月1日,在方方的博客上,更新了篇《去了一趟山西》,文中最后說:“像山西這樣歷史悠久而復雜、文化豐厚而綺麗的地方,再去十趟不知能否夠。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非常喜歡山西了,而過去它對我來說,何其陌生。”
看完,不是作為記者,而是作為山西人,我很高興方方對我們能有如此美好的印象。(記者 謝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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