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動機
跨入2008年之初,江蘇宿遷市委書記張新實的博客又引起一場波瀾。
在一篇題為《外來文化的碰撞》的博文中,他“自揭家丑”,詳細講述了自己向一位外商登門道歉的事。網友點擊量達二十多萬。
被稱作“博客書記”,張新實如何看待博客和工作的關系?作為仇和的繼任者,張新實有怎樣的施政風格?近日,張新實接受本報記者采訪。
“我不是給宿遷抹黑”
張新實 57歲,江蘇南京市人,2002年起與仇和搭檔,任宿遷市長。2006年,仇和離職履新,張新實任宿遷市委書記。
博客中“自揭家丑”,向外商登門道歉,宿遷市委書記張新實再度引起關注。1月7日上午,張新實坐在辦公室的沙發(fā)上,腰板挺得筆直,一副金屬邊眼鏡,看上去正如一位接觸過他的學者所說,像個“儒將”。
提到博客的事,張新實一揮手,笑瞇瞇地說:“今天,有問必答”。
說博客
“你們不要非讓我互動”
新京報:最近你的博客又引起很多關注……(注:張新實在博客中提到,一位外商給他寫信主要反映三件事:一是請改進工業(yè)用水的供應;二是請有效管理基層“官員”,要求應有的禮節(jié);三是官員不經過廠長同意不能隨意進入工廠喊人出去。事后,張新實特地登門道歉。)
張新實(以下簡稱“張”):(打斷問話)你們老是說博客,博客,它只是個工作方法,(你們)這是只見樹木不見森林。
我講的外來文化的碰撞,記者(起標題時)找個亮點,網站也找了個亮點,叫《宿遷市委書記自揭家丑》,就是說我們丑得不得了,干部素質就不行。
不能這樣看問題,你這樣一炒,是把我放在火上烤,人家說我給宿遷抹黑。我不是抹黑,宿遷的投資軟環(huán)境已經到了體貼入微的程度,這不是好事嗎?網上這么一炒,不是又搞偏了嗎?
新京報:實際上,網上大部分評論是贊揚。
張:我這個人,眼里揉不進沙子,只要看到有人說宿遷不好,我心里就很生氣。我們本來就很好(笑),不過,要做得更好。結果,變成倒過來說,這個不行。
新京報:經過這一年多,你的博客是否已成為一個民意平臺了?
張:一定意義上是,但不是全部。我們不一定以這個為主要方法,傳統(tǒng)的方法多年來證實也是行之有效的。只不過是我們意識到了可以有博客,事件做出來了,效果也是好的,那我們在宿遷范圍內就用了。我不能評論別人愿不愿用,是不是要推廣。
新京報:你對反映問題的跟帖如何對待?
張:我看了,但不回帖。因為我沒經過調查,有的重要的,我會轉給有關部門去處理。
新京報:這些反映的問題有正式、固定的解決渠道嗎?
張:宿遷網上的咨詢投訴,我們要求各個部門都要看,都要回答,還給回答問題滿意度打分。
但你們不要非讓我互動,我哪有那么多時間和你們互動啊。這是我了解民意的窗口,不是解決問題的。
而且我不希望這個變成主渠道,那我這么多部門干什么,都盯著我市委書記一個人干這個事,那不是用了零件,丟了機械?干嗎把我一個人拎出來,放在火上烤(笑)。
說跟帖
“組織大家跟帖也沒什么”
新京報:“一把手”的一篇博文,引起的影響可能不是本人所能預料的。聽說你發(fā)過一篇關于教育的博客文章,當時就掀起了在教育系統(tǒng)的一個大討論?
張:有印象。
新京報:我了解的情況是,下面有個層層分解任務的過程,組織大家跟帖討論。
張:這個我不知道。這樣子做也沒什么,有什么關系呢?我想很多老師都說讀了這篇文章,感到當教師光榮,責任很重大。說實話,學一下,是很有好處的。
新京報:你覺得用這種方式,是不是把公權力延伸到了本應該限定的范圍內?
張:沒有,公權怎么會限制,組織發(fā)動,大家提高思想認識,這是公權應該起作用的地方。
新京報:你在博客里還寫了觀看《色戒》、《投名狀》的觀后感。
張:那是偶爾為之。我過去很愛文學,也很能寫作,但是當市委書記以后就變成官樣文章,遵命文學了(笑)。
新京報:你認為官員博客和普通公民的博客有什么不同?
張:最大的不同是你有政務背景,不能隨便說。有人說我這不叫博客,那是你們說的,我有我的分寸,不是這么認為。有人說博客就是思想的裸奔,要暴露隱私,那是老徐他們干的事。我們官員是有身份的,講話要負責任的,講話要對社會,這個地區(qū),對黨中央方針政策負責。
說招商
自己的招商任務也沒完成
新京報:1月6日宿遷市委三屆三次全體(擴大)會議的報告中,你用了很多數字。你怎么理解數字和政績的關系呢?
張:對。今天他們數了一下,我的報告用了一百多個數字,還不包括多媒體上的數字。
很多記者說,官員講數字就是顯現自己,就是政績工程。不是這回事,數字最有說服力。我們并不強調GDP怎么樣,我最重視的是富民強市這些。
講數字怎么啦?數字我干出來了,為什么不能宣揚,它可以堅定信心啊,證明我行,宿遷投資環(huán)境好。沒這么多投資者,怎么有這么好的數字呢?我們都是實在干事,不是喊口號。
新京報:宿遷經驗可以復制嗎?
張:有些手段,是不同階段、根據不同地區(qū)的不同特點而采取的,我們也不希望把它變成大家共有的東西,那不是要搞得雞飛狗跳,群起而攻之了?
新京報:你在大會上說了兩句話:頂住壓力,不怕輿論。你感覺到哪些壓力了?
張:我們是哀兵必勝,老靠省里轉移支付,那也是其他市的包袱嘛。所以,宿遷的發(fā)展,其他市有意見,但基本上是贊成的,我們不是“等靠要”,不是扶不起的阿斗,我們用明顯的事跡來證明我們能,我們行。
現在宿遷是干起來了,回頭看,有些辦法可能是超常規(guī)的,有些可能是特殊時期的手段,但你一定要看到最終的結果。
新京報:你提到過,有官員跟你抱怨,說應該把招商引資的任務交給專業(yè)的部門做。今年因為沒完成招商任務而受罰的也是宗教局等距離“商業(yè)”有些遠的部門。
張:招商引資不只是引來客商,作為“幫辦”,能夠介入經濟發(fā)展的全過程,增強自己發(fā)展經濟的本領,你將來用到本職工作上都有意義。因為全黨工作的重心是以經濟建設為中心,還不是分享財富,也不僅僅是社會公共管理。
可以說,沒有與經濟建設無關的部門,沒有分內、分外的說法。作為欠發(fā)達地區(qū),僅靠少數人招商,不會后發(fā)快進,不會這么快。
新京報:你本人今年招商引資的任務也沒完成吧,會扣多少錢?
張:每個人的準備金是2000塊,我完成85%的任務,只能拿85%。
說仇和
“他壓力大時總會跟我談”
新京報:有人認為,你在任期間做的事,并不像原來的市委書記仇和的成績那么直觀。
張:宿遷三屆市委、市政府,我都經歷過。一屆市委的時候,我是高速公路總指揮,交通是我主抓的,但成績都要歸功于集體領導。當然,每屆市委總是有個牽頭人。
新京報:你說過三屆領導發(fā)展思路一脈相承,這怎么來理解?
張:我們的事業(yè)是一屆一屆的,一直有一個延續(xù)。首先是一個還欠賬、打基礎、務實的這個階段。
然后是解放思想,是我們加快發(fā)展的一個動力源泉。比如說,我們在經濟發(fā)展當中,采取的一些強制、強力的行政推動。
前面做的這些工作,打下的這個基礎,如果到我們這個階段,還不能讓老百姓創(chuàng)業(yè)致富,還干不上去,就說明我們無能,就說明我們這段工作沒有延續(xù)下來。
新京報:仇和到宿遷之初,就引起很大爭議。那個時候,你對他的一些做法有沒有質疑過?
張:沒有,我說實話。因為我在市里工作我知道,“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為什么搞教育衛(wèi)生改革?我做常務副市長時,工資都發(fā)不出來,你怎么能拿錢來投入學校,投入醫(yī)院嘛。而且機制也不活,你投入越多,包袱越大。當時市委的領導都支持仇和,必須干下去,我作為市委班子里的一員,也是非常支持。
我跟你講,他壓力大的時候總會跟我談,我會支持他,所以我們兩人的關系相當好,關鍵的時候就是支持。
說管理
“你實行人治,省委同意嗎?”
新京報:“鐵腕書記”仇和在路上看到有人翻越護攔,會開車去追那人。而你看到有人隨地吐痰,卻是上博客呼吁。這是因為做事風格不同嗎?
張:首先我不承認是風格的差異。工作中,可能是強硬強勢和柔軟細致要交替使用,該采取強勢手段時就要強勢,但我抓這些事情的時候,我不需要這么強勢。
強勢,你先得把它規(guī)定好,你說我召集大家開個大會,讓一萬人來,畢竟也只有一萬受眾,但網上有幾萬幾十萬人跟帖。人家說,你市委書記是不是炒作,要求大家都跟帖?我站出來說,我就是!但只要你跟帖,肯定能受到一次教育。
新京報:雖然你個性比較溫和,但是也用一些比較鐵腕的手段?
張:對,強勢發(fā)動,強力推進,這點沒有猶豫的。
新京報:這是你一慣的作風,還是因為這個領導班子在一起互相影響?
張:也是影響,也是一慣的作風。我當時到宿遷來,首先是修路,我甚至能把一些大型工程隊趕回去,因為它質量不好。
新京報:你認為法治和人治之間,有沒有界限,是不是人治是不能碰的?
張:我講過,這只是個性化管理。在中國,你實行人治,省委同意嗎?中央同意嗎?任何工作必須按照中央的要求,省委的要求,如果實行人治,馬上就會出問題,只不過有一點個性特色罷了。
新京報:中國縣市這一級,政治上顯現出比較突出的“一把手”個人特色。你怎么看?
張:決策都是民主集中形成的,大家都是集體中的一員,一把手只不過是集體的代表! (相麗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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