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8月9日,經中共中央批準,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對河北省人大常委會原主任程維高嚴重違紀問題進行了審查,決定給予其開除黨籍處分,撤銷其正省級職級待遇……
2004年1月8日,郭光允位列2003十大新聞人物之一,被譽為新時期的反腐英雄……
從去年年中開始,郭光允這個名字越來越多地為世人所知,在這些榮譽、頭銜和光環(huán)的背后,他經歷了種種打擊報復。這里我們借用一部早期電影《刺激一九九五》來借代他八年命運最為坎坷的那年,從中感受反腐英雄的矢志不渝和堅持抗爭。
命運多舛的一年
1995年,對于我個人來說,確實是命運多舛的一年。
3月18日中午,我騎自行車出去買東西,走到清真寺街,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突然我脖子上挨了重重的一擊,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幾個人沖上來對著我的頭部一陣暴打。一記巴掌打在我的耳朵上,嗡地一聲,我一下聽不見了。我本能地伸出手去揪打我的那個人,一個又矮又胖的家伙沖上來又一掌把我的眼鏡打飛了好遠。當時是中午12點多了,那時下班的人很多,都圍上來制止他們。這時,一個人從黑轎車里下來,擺著手勢息事寧人地說打錯了打錯了。
“打錯了?”我氣憤地質問:“光天化日之下你們這樣行兇,還有沒有王法?為什么專打我的頸椎?”
車上下來的那個人不屑地哼了一聲,拖長了聲音:“我們打人一向都這么打!绷硗庖粋行兇的小子還補了一句:“打人頸子,就是為了要你的小命!”這不是赤裸裸的威脅嗎?
7月13日,河北普降大雨。對于干旱少雨的華北地區(qū)的人們來說,已經很少看到這樣的傾盆大雨了。
那天我有事到我弟弟家里去。8點多就下起了瓢潑大雨,一直下到9點多。我從兄弟家里出來騎著自行車一直往東行駛,這段路的路面是中間高,兩邊低,雨下得特別大,路邊都是積水,我就騎車走在路中間。剛駛過市政府,突然聽到后面特別大的響聲,我知道后面有車,我就立刻往邊上躲。只覺得渾身一震,轟然一聲,這一下就人事不省了,那輛急駛而來的面包車一下子把我往前撞十幾米,車前面的玻璃全都震碎了!后來聽說是車上下來了人,想把我弄醒(據(jù)他們聲稱是給我“做了人工呼吸”),但是我仍然昏迷不醒,他們就叫了輛出租車,把我送到了附近的省二院。省二院搶救我搶救了一個月,醫(yī)院給出的結論是:嚴重腦震蕩,腎臟受傷,頭皮撞碎,脊背嚴重挫傷。讓我出院后觀察一個月,再進行復查。撞我的司機先跑了,藏起來找不到人,我兄弟千方百計找司機評理,可是對方單位領導說,司機怕了,已經找地方躲起來了。
幾個月內,“巧合”地發(fā)生挨打和車禍兩件事,而且兩次都直對著我的“命門”來,這一切真的是“巧合”嗎?
從勸誡信到匿名信
我從一開始同李山林斗,轉而進一步如實揭發(fā)程維高的問題,是經過了一個漫長過程的。
1994年,我給程維高寫了一封勸誡信,希望程維高書記認真考慮,免去李山林省建委副主任的職務,堅決不能提拔。我就寫了這么一封勸誡信。這封信到了李真手里。李真同李山林的勾結在我們建委并不是什么秘密,后來,李真把這封信給李山林看了,因此會發(fā)生1995年3月18日我在清真寺街橫遭毆打的事。河北政治生活極其不正常的根源——不是一個前臺表演的人物李山林,而是一個盤根錯節(jié)的利益集團,李山林之上,還有李真、吳慶五……直至程維高本人和他的家屬!
出院之后的8月17日,我用顫抖的手寫下了《程維高、李山林是搞亂河北建筑市場的罪魁禍首》這篇檢舉材料。這個標題在當時的形勢下看,還是充滿了火藥味的。信寫好了,決定采取“匿名”方式,就必須找一個穩(wěn)妥可靠的地方去打印。
想來想去,選擇了老伴單位的宣傳室,天黑的時候開始打印,我和老伴及我二兒子一起打字,1995年電腦打印還不普及,打字便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印更是費事,弄得滿頭大汗才打出幾張紙來,11點鐘鐵路局機關就要關大門了,必須趕在這之前把信打印出來,還好,盡管手忙腳亂,還是順利地打印好了幾封信。
信是寄給中紀委等部門的,然而我還是決定寄一封給省里的有關部門。發(fā)到省里的這封信是我自作主張寄出的,沒跟家里商量。后來證明,就是這封信露了馬腳,我在打印信的空白抬頭處用筆添上了幾個字,這個疏忽造成了以后的禍從天降。
第二天,我找到一個朋友,老實告訴他我要寄檢舉信,至于檢舉誰,我只字未吐露。請他給我?guī)讉信封,我的朋友很痛快地給了我。我遠房親戚的女兒正在我家做客,這女孩子認認真真地幫我寫了幾個信封,天真無邪的女孩只知道“郭伯伯要揭發(fā)壞人”,樂得從命,萬沒想到會在以后的大清查中受到不少驚嚇,讓我為此抱愧多年。
這一天,我找了個郵筒把信一股腦兒全塞進去了。
那天是個大晴天,寄完信我站在路邊摩挲著手,心里竟感到無比的輕松。
“誰反對我,我就整誰!”
時隔匿名信發(fā)出僅十來天,我接到電話,說省紀委的同志有事找我,就在家里等著我呢。
在家等我的是省紀委的高主任,他熱情地抓住我的手,用熱切的眼神看著我,“我告訴你老郭,李山林這個家伙這回要倒大霉了!”他興奮的臉上夾雜著氣憤的神色,“這小子壞透了,瞞著上級領導干了不少壞事。這回,上級領導是下了大決心徹底查處這個壞家伙!今天,領導專門派我來聽取你的意見的!”高主任的神態(tài)是誠懇的,口氣是語重心長的。
那一天,我匆匆忙忙地介紹了一些情況,高主任聽得很認真,不時在本子上做記錄。
過了兩三天,高主任又給我打電話說晚上省紀委的幾個同志要專門來聽取我的反映。省紀委以靳處長為首的一大幫子人擁進我不寬敞的家,弄得我和我老伴真有幾分措手不及。
靳處長清了清嗓子,說:“李山林的問題相當嚴重,省紀委下決心揭開石家莊建委的蓋子,決定立案對李山林一伙人的問題一查到底!郭光允同志,你是建委的老同志了,對李山林的問題的底細、內幕,應該說有充分的了解。你有責任和義務配合省紀委,把你所知道的問題詳細地說一遍,越詳細越好,希望你毫無遺漏、毫無保留地向我們反映這一情況!苯庨L把“越詳細越好”幾個字說得很重。
我鄭重地點點頭,邊理清思路邊講。
從李山林任意減免城建配套費,到不經招標發(fā)放工程(尤其是勾結南京二建的許多事實),從打擊、迫害建委老同志的卑劣手段,到他獨斷專行的霸道作風。我還講到檢舉腐敗碰壁的遭遇,提到對我的非法“審查”,講到激憤之處,聲音都有些發(fā)抖。
我不知道,從高主任找我“促膝談心”的那一天起,一張無形的網已經在我周圍張開了。我也不可能知道:程維高在省委會議上,公開聲言:誰反對我,我就整誰,誰要想擾亂河北,誰要想破壞河北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是斷然沒有好下場的。在這次會議上,決定成立“9·26”專案組。說這番話的時候,他的前面就放著我的那封匿名信和那封題為《程維高——河北的大蛀蟲》的公開信。
被整入看守所
省里成立“9·26”專案組,這個專案組并非只針對我的匿名信而來。省里專門組織了200多人的龐大公安政法隊伍來清查一系列反程維高的“奇案”,專門查檢舉人是誰。專案組全市排查,然而,《程維高——河北的大蛀蟲》一信確非我寫,但確定為重點排查對象,我被帶到了軍分區(qū)招待所受審。
在軍分區(qū)招待所受審期間,公安部門已經全面介入了,一位姓白的公安干部一直在隔壁操縱指揮這次審問。在兩個多月時間里,他們拍桌子打板凳地審我、申斥我。不許我回家吃午飯,我提出:我有胃病,能不能讓我回家吃口熱的?答案自然是:你不說實話,只能在這里啃饅頭。饅頭是涼的。我又提出要看病,還是那句話:承認了就讓你去看病。我實在打熬不住,要求住院,高主任一直跟著我,等于是完全限制了我的人身自由。
1995年11月21日,我在建委大樓一層的樓梯碰上了省紀委的高主任,這時還有幾個生人。幾個人一下子擠了上來,把我擠得緊緊的,擁著我上了車。汽車一直向北走,拐上了一條僻靜的背街,車再一轉,一條寂靜無人的街道出現(xiàn)在我眼前。我心一沉:果然對我下手了!
在石家莊市看守所大門,他們帶我下了車,押解我的人在門口打了個招呼,看來看守所早有準備,什么也沒說就讓他們把我?guī)нM了大鐵門。進去以后,馬上就去登記。把我?guī)У竭@兒帶到那兒,走來走去,我方向都搞不清了。
一個看守所干警向我宣布:“你涉嫌違法犯罪,現(xiàn)在依法對你進行收審!
然后開始對我搜身,把我褲腰帶解去了,鑰匙拿走了。在窸窸窣窣地除去我的腰帶、搜走我的錢物的同時,一名看守上來擼走我的手表,這時他出現(xiàn)了一個重大疏漏——恐怕再聰明的看守都免不了要出現(xiàn)這樣的疏漏:因為那一天太巧了,我剛從修表鋪回來,左右手腕上各戴了一只手表——看守只搜走了我左手腕上的那只表,另一只表則被我僥幸地留在了身邊,在以后的370多個日夜中,這只手表成為我囚禁生活中的一個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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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光允:1942年生于河北蠡縣,同濟大學畢業(yè)。1973年起在石家莊市建委工作,1995年9月因檢舉程維高等人的腐敗行徑遭打擊報復,被開除黨籍,勞教兩年。2003年,終獲平反。
賈玉閣:郭光允之妻,1941年10月生于河北蠡縣。1966年畢業(yè)于唐山鐵道學院。畢業(yè)后曾在石家莊鐵路分局科委、人事部門工作,曾任客運段黨委書記、分局黨委常委、工會主席,F(xiàn)已退休。
程維高:1933年生于江蘇蘇州。1950年入黨。歷任常州市委書記、南京市委書記、河南省委副書記、河南省省長、河北省委副書記、代省長、省委書記、省人大主任。2003年1月退休。2003年8月9日,受到中紀委開除黨籍、撤銷正省級待遇的處分。
李山林:1938年生于河北唐山,1963年畢業(yè)于清華大學。曾任河北省建委副主任、石家莊市建委主任。2000年被有關部門“雙規(guī)”,2002年8月20日被邢臺市中級人民法院依法判處有期徒刑15年。(來源:北京娛樂信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