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江南　趙照

在最后一次談話中，呂凈一讓李長河徹底對他死了心。李長河威脅他說：「告我的狀，只會傾家蕩產(chǎn)。」然后諄諄告誡：「《紅樓夢》中有一句話，柔弱乃立身之本，剛強乃惹禍之胎�！箙蝺粢灰菜徒o李長河一句話：「《紅樓夢》中也有一句話『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李長河又說：「孟子曰，趨利避害�！箙蝺粢会樹h相對：「孟子也說過，舍生取義�！�

整整一年多了，呂凈一一直生活在死亡的威脅與升官發(fā)財?shù)恼T惑下。他的上級領(lǐng)導，原河南省舞鋼市市委書記李長河出高價收買他不成，先后雇了兩批四名殺手行刺他。呂凈一妻子被殺，本人被捅九刀，僥幸活命。這一切都是因為呂凈一是一個正直的人，一個嫉惡如仇的反貪斗士�！�

走在生死邊緣告別無怨無悔

尋找呂凈一是一件十分艱難的事。

1999年10月19日，記者在茫茫夜色中「潛入」河南省鄭州市。之所以用「潛入」這個詞，是因為「6.18市委書記買兇殺呂凈一案」在當?shù)匾呀?jīng)引起了極大的轟動效應(yīng)，很多與此案相關(guān)的各路人馬都聞風而動，高度戒備。記者不敢暴露身份，當晚就轉(zhuǎn)乘了三輛長途汽車，摸到了舞鋼市。

「舞鋼」其實是一座山上城市，此山被當?shù)匕傩諉緸椤歌F山」，因為它盛產(chǎn)鐵礦石。解放后，人民解放軍在此開山修路建鋼鐵廠，遂有了舞鋼市。舞鋼市經(jīng)濟比較落后，人民生活水平也較低，一派內(nèi)陸小城的景象。

赴舞陽前，記者得知呂凈一在「6.18」案前后一直在舞鋼市殘聯(lián)任副理事長。10月20日早上8點，我們便直撲殘聯(lián)辦公室堵他。可是，整整一排辦公室，竟然連半個人影子也沒有，記者在如刀的中原寒風中站到了中午，也沒有人來上班。吃過午飯再到原地等他，天上飄起了惱人的秋雨，但一下午仍一無所獲。

次日，憂心忡忡的記者一行再次到殘聯(lián)找呂凈一。這回終于欣喜地看到門口站著兩位中年男子在抽煙聊天。我們趕忙上前向他們打聽殘聯(lián)的情況。他們頗警惕地看著我們問是什么單位來找誰的。我們不敢多說別的，只能自稱是省里派來調(diào)研殘聯(lián)工作的。在一番試探性的接觸后，兩人的態(tài)度開始明朗起來，讓我們站著等一會兒再說。

沒多久，一輛「昌河」面包車停下來，兩人對記者說：「上車吧，這是呂凈一的接送車，它能帶你們?nèi)�呂凈一那兒。你們的身份我們早就知道了，我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不過放心，我們是支持老呂的！」

司機開著「昌河」帶著我們前行了一段路，一個拐彎停在了一家婚紗攝影店門口。記者跟著司機走進店室，一個中年男子迎出來，緊緊握住我們的手，低聲說：「辛苦你們了！」

他就是呂凈一，腦門上還留有一道淡紅色兩寸多長的刀疤，這是「6.18」慘案中留下的烙印。在那一個晚上，呂凈一的妻子被捅三刀而死，他本人被捅、砍九刀，成血人狀，兒子僥幸逃走，一家?guī)缀鯗玳T，他的一生也隨之巨變。

呂凈一囑咐店里的另一位同志領(lǐng)我們?nèi)ヒ患矣撵o的小招待所開了一間房間，他本人則一個小時后來與我們會合并接受采訪。他說：「這是為了你們安全著想，如果這里知道你們來采訪我，恐怕你們是走不出舞鋼市的�！故聦嵣�，「6.18」案發(fā)后，呂凈一仍然一直處于危險中，他不再去原來的辦公室辦公，只能躲到那個婚紗店里，他的同事們也全擠在里面工作。

今年35歲的呂凈一能說會道，態(tài)度十分冷靜沉穩(wěn)。他自稱這套自我保護的本事是在長期的告狀生涯中形成的。

呂凈一說：「我從小就接受了父親的教育，做人要戒『三貪』－－貪色、貪財、貪杯。因此，一直對貪官污吏們痛恨得要命。但正式開始告貪官的狀則是從1984年開始的�！�

他說：「那時我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在舞陽縣糧食局任辦公室主任。我們縣當時的書記叫袁金剛，我在處理縣里『農(nóng)轉(zhuǎn)非』的手續(xù)時發(fā)現(xiàn)，有900多個指標有問題，其中很多人是托關(guān)系或直接送禮給袁金剛才得到『農(nóng)轉(zhuǎn)非』指標的。而縣里有許多長年得不到解決的老教師、老干部子女卻一直被拖著不管。我一時激憤就打報告向省里揭發(fā)這件事，卻一直沒得到處理，我就干脆去了北京，直接找有關(guān)部門領(lǐng)導反映情況。當時，這位領(lǐng)導只能抽出15分鐘時間給我，我就一口氣講了下來，并呈上資料，沒多久，橫行一時的袁金剛就被黨內(nèi)警告并調(diào)離了�！�

有了這一段成功的經(jīng)歷，呂凈一彷佛突然看到了自己的道路，從此就無怨無悔地一路走下去。但是，他在舞陽縣處境日益艱難，工作無法進行，不久，呂凈一被調(diào)到舞鋼市工作，沒想到，在這里，他也漸漸發(fā)現(xiàn)了新的斗爭目標，那就是原舞鋼市市委書記李長河及其下屬的趙中記、谷玉雷等人。

當然，呂凈一在那時壓根想像不出這伙橫行不法的人竟能野蠻殘暴到買兇殺他全家的地步。

危機，在不知不覺中降臨�！�

威逼利誘兼施　鑄成萊唐冤獄　

在舞鋼市，乃至附近的舞陽縣，平頂山市，問到李長河這個人，沒有人不知道的。

李長河1954年生于河南省濟源市。1981年到洛陽地委任干事，1984年5月入黨。1986年任三門峽市政研室副主任。1988年任平頂山市委副秘書長兼辦公室主任。1994年，李長河任中共舞鋼市委書記、武裝部黨委第一書記。

李長河在舞鋼市長達5年的任期內(nèi)做的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實施修建「三路一橋」工程。即在這個山頂城市大興土木、修橋鋪路。

事實上，記者剛到舞鋼市時，也曾被這里的主干道嚇了一跳，一個縣級市的馬路居然是來回六車道的，中間甚至有5米左右寬的綠化帶！路邊的路燈也都顯得豪華雅致不落俗套。這種級別的馬路在上海這樣的大城市里也很少看到。這條路的造價是3000萬元人民幣，路燈總投入就達幾百萬元人民幣，而記者在舞鋼兩天里沒見過一輛出租車，倒是見過不少農(nóng)民趕著驢車優(yōu)哉悠哉地走在大道上。

一個財政收入少得可憐的縣級市修了這樣的路干什么用？一位當?shù)厣矫竦脑挼榔屏颂鞕C：「修這條路時，市政府向我們每人攤派50-70元不等的集資費，有的打白條，有的條也不給，我們一個月收入才百十來塊錢，有的人都窮得揭不開鍋，一家人蓋一條被子了還得交錢。當時還向我們宣傳，說要修路迎接什么舞鋼召開的世界龍舟錦標賽。笑話！河南是個旱地，只聽說河南人會行旱船，什么時候長能耐還會了龍舟呢！這錢還不是裝到幾個人的腰包里了！」

呂凈一與李長河的惡斗也是以此路為肇端的。呂凈一調(diào)任舞鋼市八臺鎮(zhèn)常務(wù)副鎮(zhèn)長后，深為當?shù)匕傩彰裆�疾苦、負擔過重而不安，他實在不忍心在老百姓扎緊了褲腰帶的身上，再榨出最后一滴油水。他決定去找市委書記李長河為農(nóng)民說說好話。李長河也在等著呂凈一到來，他曾經(jīng)不止一次地暗示，甚至公開對手下宣稱，呂凈一從副科提拔到正科，「到現(xiàn)在連我們檻也沒有碰過」。呂凈一來踩李長河的門檻了，不過不是來「送禮孝敬」，而是勸說他減輕農(nóng)民負擔。

人稱「笑面虎」的李長河，按捺住心中的不快，與呂凈一敷衍，還和顏悅色、道貌岸然地表態(tài)：「凈一反映得很對，農(nóng)民的集資款可以少交，緩交和減免�！沟�是，呂凈一很快認清了這位書記大人的本性。李長河根本沒有把呂凈一的逆耳忠言當一回事，反而加快了催徵修路款的步伐。他主持干部會議，限期盡快把集資款收齊。呂凈一得知后，非常氣憤－－時近年關(guān)，這讓群眾怎么過年？因為呂凈一「不配合」，「不積極」，他被李長河從八合鎮(zhèn)調(diào)離，到民政局工作。呂凈一從此開始留心這個被群眾稱為「□子書記」的頂頭上司，在長期的了解和收集中，掌握了李長河及其黨羽大量犯罪的跡象和事實。

從修路集資款中侵占和貪污數(shù)額巨大的公款，只是李長河腐化變質(zhì)的一個方面。幾乎所有想升遷，謀一官半職的人，若想過李長河這一關(guān)，就不得不有所「表示」，從送錢送物到后來送房子，李長河來者不拒，光他收下的房子賣出的就有數(shù)套。

李長河被捕后，舞鋼市一次干部會議上，揭發(fā)了李的劣跡，他在舞鋼市和平頂山市同時豢養(yǎng)著4個情婦，他在舞鋼市為一位喬姓情婦（現(xiàn)已被捕）購買的房子，裝修之豪華，令參觀者瞠目結(jié)舌，由于李長河貪污腐化案情重大，已被逮捕。偵查、傳訊人數(shù)眾多，涉及舞鋼市、平頂山市10多個重要干部，檢察機關(guān)目前仍在辦案之中，在本次采訪結(jié)束之前詳情還不能披露。

呂凈一開始了漫長的揭發(fā)、上訪之路。

另一方面，由于李長河在集資修路一事上催逼過甚，一些群眾集體上訪，李長河認為是呂凈一在后面指使，懷恨在心，他對呂凈一進行調(diào)查后，發(fā)現(xiàn)他和群眾上訪并無關(guān)聯(lián)，怎么樣才能封住呂凈一的嘴？李長河動起了腦筋。

1996年5月，呂凈一被檢察機關(guān)傳訊，后被逮捕。罪名是挪用公款，李長河授意當?shù)胤ㄔ海�在審理事件之前就給呂凈一定了刑期：2年零6個月。

面對莫須有的罪名，呂凈一聘請了律師，他堅信自己的清白�？墒�，連檢察院的辦案人員都告訴他：「老呂，我們都知道你沒罪，可是，上面壓力我們頂不住。」

拖延了很久，法院才開庭審理，由于公訴人無法提供呂凈一挪用公款購房的證據(jù)，最后呂凈一被以「貪污公款」的罪名判處徒刑一年。

庭審過程中，公訴人面對被告律師要求出示貪污證據(jù)的要求，說：「找不到了�！乖诶铋L河壓力下，呂凈一當時工作單位的鎮(zhèn)會計，寫了一張白條，「證明」呂凈一報了3000元安裝電話賬，可是，按照規(guī)定有資格報銷安裝電話費的呂凈一，因為發(fā)票丟失，從來沒有去報銷過。

呂凈一說：「說我貪污，如果貪污錢，賬上應(yīng)該有記載，如果侵占公物，也應(yīng)該有記錄，但這些他們都出示不了�！�

辯護律師李廣民要求查閱卷宗，被拒絕。被告辯護律師不能查閱卷宗，也算是一樁奇事。

更奇的還在后面，呂凈一上訴，平頂山市中院駁回，終審維持原判。呂凈一向河南高院申訴，平頂山市中院再次開庭，又一次維持原判。兩次中院終審后，在呂凈一不斷申訴下，河南高院提審此案，一案四審，在河南尚無先例。

1999年5月，呂凈一被宣告撤消案件，無非，李長河強加給呂凈一的罪名被洗清了，而這時，李長河已升任平頂山市，這個地級市的政法委書記了。

呂凈一說：「李長河把我關(guān)起來，是想切斷我和外界的聯(lián)系，阻止我上訪，揭露他的罪責�！�

李長河也知道，呂凈一是無罪的，所以，他暗中示意，在呂凈一被拘捕后，仍不停發(fā)他的工資。在獄中，呂凈一還能繳黨費，李長河還希望能拉攏呂凈一。

1997年6月，呂凈一被從監(jiān)獄釋放（從逮捕日算起刑期已滿），李長河8次找呂凈一談話，對他大肆利誘：「你只要不和我作對，舞鋼市局級單位，除了財政局，你隨便挑，」還要送給呂凈一巨額現(xiàn)金。

不為利誘和金錢所動，在最后一次談話中，呂凈一讓李長河徹底對他死了心。李長河威脅他說：「告我的狀，只會傾家蕩產(chǎn)。」然后諄諄告誡：「《紅樓夢》中有一句話，柔弱乃立身之本，剛強乃惹禍之胎�！箙蝺粢灰菜徒o李長河一句話：「《紅樓夢》中也有一句話『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估铋L河又說：「孟子曰，趨利避害�！箙蝺粢会樹h相對：「孟子也說過，舍生敢義。」

從此，李長河與呂凈一再沒說過話，兩個人都太了解對手了，沒有任何調(diào)和的余地。

在舞鋼市一些干部看來，呂凈一有點「犯傻」，人家堂堂的市委書記已經(jīng)向你低頭了，你怎么還不開竅，給個面子，大家都好過，還有人對李長河的「政績」很是留戀：「李長河畢竟把舞鋼的路修得很漂亮�！�

呂凈一動感情地對記者說：「那些開著公車，行駛在這條路上的人，當然覺得很舒服，跑得快，可是，把活命錢都捐出來的農(nóng)民，走在這條路上，能有什么感覺！這條路，是李長河『顯示』自己『政績』的捷徑啊�！埂�

盤胸血戰(zhàn)殺手　詐死智擒元兇　

在與呂凈一長期的「斯殺」中始終壓不倒對手的李長河終于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動起了買兇殺人的念頭。

1998年3月，李長河找到了兩名職業(yè)殺手，一名是河南人，一名是廣東的流竄犯。李長河沒有告訴這兩名殺手他要殺呂凈一的實情，只是哄他們說：「呂欠我15萬元不肯還，我不打算要了，只想殺了他解解氣�！�

但沒想到這兩名殺手沒有被高額報酬沖昏頭腦，他們自行展開了對呂凈一的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呂家清貧如洗，不像是有「15萬元」的樣子，后又得知他與李長河斗爭的經(jīng)歷，便不肯下手，李長河的一次謀劃流產(chǎn)了。

「6.18」大案被偵破后不久，這兩名殺手也相繼落網(wǎng)，據(jù)河南殺手岳魁山供認說：「我們殺手一般都喜歡黑吃黑，這樣后果不會太嚴重，殺呂凈一這樣的正派人太危險，肯定跑不掉，所以不敢干�！�

那名廣東籍兇犯說：「殺呂凈一這樣的好官，我下不去手！」

逃過一劫的呂凈一這時已經(jīng)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十分險惡。他說：「經(jīng)過與李長河的8次交鋒，我知道，他對收買我已不抱希望，已經(jīng)把我列上阻止他繼續(xù)升官的黑名單上的頭一號。他的心狠手辣是遠近聞名的，我當時就一直防他偽造車禍壓死我或者下毒害我，但萬萬沒想到他竟直接買兇來我家殺人�！�

李長河吸取了第一次買兇殺人計劃失敗的教訓，意識到一定要讓死心塌地跟他的人下手才行。于是，他威逼當?shù)乇O(jiān)獄管理所所長李敬，假釋了一名重刑犯：倪志紅，東北籍盜竊慣犯，被判處有期徒刑13年。

按法律規(guī)定，這種重刑犯是沒資格假釋的，但監(jiān)獄方面在這個市委書記的威逼下焉敢不從？通過倪志紅，又找到了一名公安部通緝的在逃殺人犯、職業(yè)殺手劉國興。

關(guān)于李長河與兩兇犯的交易過程有幾種說法，據(jù)呂凈一本人講，李長河先后兩次「接見」兇手，還是騙他們說呂凈一欠了他15萬元，然后要求兩兇殺光呂的全家，許以酬金40萬元加小車一部，并先付了定金5000元人民幣。

據(jù)案發(fā)后兩兇犯的供述，他們與李長河的親信、舞鋼市棉紡廠銷售科長田興民、平頂山某集團董事長魯耀明共同實施殺人計劃，而田是行動的「策劃」。

呂凈一的愛人生前是一位教師，平時值班，一周回家一次。在「6.18」案前的連續(xù)四個晚上，呂凈一都接到陌生人打來電話找他愛人，都沒找到，第五天，也就是1999年6月18日，呂凈一的愛人終于回家了，接起電話對方卻掛斷了電話線。后據(jù)田興民供認，電話是他打的，為了確認呂妻在家，以便來個「滿門抄斬」。

呂凈一回憶道：「當天晚上，我一直在樓下乘涼，因為那天我們這幢樓整個地停電了，我以為是電路故障。街上路燈也突然全熄了，我感覺有些異樣，但也沒在意。大約11點，我回家洗澡，在陽臺上站了一會兒就去睡了。后來我聽說兇手一直在樓下埋伏了幾個小時，看到我從陽臺走進去便開始行動了。

「我家有3個臥室，我們夫妻一個，10歲的兒子一個，另一個空著。我剛睡著，就聽見一聲巨響，大門被踹開了，倪志紅負責把門，劉國興就沖了進來。我的心一下子就沉下去，第一反應(yīng)就是：「李長河來殺我了」。我開燈，還是沒電，就摸到臥室門口，剛打開門，就看見劉國興手持一把一尺多長的剔骨尖刀和手電筒在那里等我，顯然是有備而來的。后來我回想起前幾天一直有人來上門推銷藥品什么的，闖進來東張西望，顯然是來踩點的�！�

呂凈一說到緊張?zhí)�，額上的刀疤突突跳動，氣氛十分恐怖詭異。他說：「劉國興很壯，身高差不多一米八，他一刀就刺在我心口上。我趕緊用左手抓住刀，右手把他往外推。他順勢把刀拔出來，又一刀砍在我頭上，然后又朝我腹部捅了兩刀。這時，我愛人從里面沖出來，一把抱住劉國興的后腰，我們倆合力把他摁倒在地。沒想到門口還有倪志紅，他沖過來朝我后腰連捅兩刀，我立刻就倒下去不能動了，我一放開劉國興，他隨手就是一刀扎進我愛人腹部，然后兩人就對著她一陣亂捅�！�

「當時我一直沒昏迷，大聲呼救，鄰居們被驚呆了，便有人走過來。兩兇手一看不對，見我和我愛人都已成了血人，以為我們活不了便掉頭逃竄，臨走時還在我肚子上補了一刀，我立馬看見腸子就出來了。兇手倉皇逃走了，我兒子幸好睡得熟，一直沒驚醒，才逃過一劫。我當時完全靠意志在支撐著不昏迷過去，掙扎著爬上臥室窗臺，望出去，我知道，兇手一定有交通工具的。果然，我看見他們上了一輛出租車，車子在倒車時露出車牌被我牢牢記住。我趕緊撞進兒子的臥室，告訴他，爸媽都被李長河害了，可能誰也活不了了，你牢記住車牌，告訴公安局的人，別的話就不要多講，你也不小了，要開始保護自己了。

「這時，鄰居們都已經(jīng)過來了，但他們打110報警，打120叫救護車卻都只聽鈴響而沒人接聽，后來我告訴他們撥0375-110和0375-120，那是平頂山市的電話。過了一會兒，平頂山市公安局的馬副局長帶著警察和醫(yī)療隊趕來了。我對他說，兇手的車牌我記下了，請你們馬上圍堵他，說完就再也無力動彈了�！�

呂凈一當時的情況危在旦夕，醫(yī)院甚至已表示過沒希望了，但不知是什么力量促使他奇跡般地起死回生。但是，冷靜異常的呂凈一還是決定：裝一回死。

他說：「舞鋼市公安局長張金定到醫(yī)院了解情況時，我向他明確提出：兇手背后的人一定是李長河，所以，偵破工作一定要對外保密，要越過平頂山市向省里匯報，因為李長河就是掌管政法委的書記，他知道我沒死的話一定不會罷休�！�

再說那兩個兇手，他們在案發(fā)后一直沒有離開舞鋼市，一是因為錢還沒到手，二是因為他們想有李長河「罩」著，不會有問題。誰知，第二天晚上，兩人就分別被逮捕歸案。兩人在供出籌劃人田興民后，又由田供出了兩位「高級策劃人」－－原舞鋼棉紡廠廠長、現(xiàn)被李長河提拔到平頂山的魯耀明。魯耀明被逮捕后忍了5天，終于擋不住強大的政策攻心，供認了由李長河策劃的殺人經(jīng)過。

「6.18」大案發(fā)生后的第十天，李長河終于被逮捕，他在進拘留所時甚至還不曾想到，呂凈一至今仍在人世，而他自己咎由自取，走向了末路。

李長河被捕的那天，舞鋼市有些消息靈通人士放起了鞭炮，還有很多百姓自發(fā)組織去醫(yī)院看望呂凈一。但為了保護呂凈一，舞鋼市領(lǐng)導決定只能有市委4位書記去看望，別人都不得入病房。

呂凈一住了一個月零5天的醫(yī)院，出院時恍若隔世，妻子永遠地去了，自己全身多了6道刀疤，成了全市的公眾人物，走到哪里都有人指著他說：「瞧，這就是有名有種的反貪斗士，這個人，中！」一些群眾自發(fā)組織了護送隊，接呂凈一上下班。

不過，呂凈一出院不到一星期，就又有人打電話威脅說：「你放李長河一馬，我們就放過你，不然就繼續(xù)派人來殺你！」

呂凈一哈哈一笑對此人說：「我都見過閻王了，還怕你們不成？我隨時恭候你們大駕光臨，我就不信，你們的腦袋大得過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法律不成？」那個打電話威脅他的李長河的黨羽也很快被抓獲�！�

反腐斗士揚威　貪官污吏喪膽　

記者在招待所里采訪呂凈一后，又隨他回了趟家，走到他住的樓下時，呂凈一說：「直到現(xiàn)在，還經(jīng)常有來路不明的人在樓下盤桓張望。不過，他們已經(jīng)不敢動我了，只是來此阻攔各地記者的。」

據(jù)呂凈一說，《新民周刊》的記者是他本人接待的第一批記者，其他人都無功而返，其中包括一家以報道大案要案著稱的南方報紙記者。呂家現(xiàn)在已裝上了一扇厚厚的大鐵門，呂凈一的父母也住進他家?guī)兔φ湛此�的兒子。小孩子翻著母親生前的相冊默默地哭泣，他對記者說：「媽媽還帶我去武漢玩過，媽媽……」

呂凈一的臥室墻上坑坑□□，他解釋說那是與兇徒搏斗時血濺墻上，后來用刀刮去留下的斑痕。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河南省督辦「6.18」大案的同志告訴記者：「根據(jù)李長河的交待，他的經(jīng)濟犯罪牽涉甚廣，其中舞鋼市已有20多人被捕。原舞鋼市市委常委、副市長谷玉雷被捕；原市委常委李守君負案在逃，據(jù)稱因為走漏風聲，他已逃離國境。此案已引起河南省和公安部的高度重視，一定要把所有犯罪份子一網(wǎng)打盡。」

呂凈一向記者展示了他與妻子的照片，他動情地說：「我愛人與我感情一直很好，我被李長河打入冤獄時，她上下奔走，四處為我申冤，沒想到我出來了，她卻遭到了不幸。不過我不后悔當初的決定，我早就知道告李長河不會有什么好處，但是我的良心讓我不能不告他。我這一生不會再考慮別的東西了，只想著要把我知道的貪官都告倒。一個都不放過！」

他說：「我覺得，一個地方的經(jīng)濟落后，治安差，人民生活水平低，很可能是因為吏治的腐敗，李長河腐敗案中有一個涉案人叫趙中記，他是舞鋼市城建局局長，政協(xié)副主席。城建局已經(jīng)10個月發(fā)不出工資了，今年過春節(jié)時，很多人家都沒錢買肉包餃子了�？墒勤w中記居然拿出5萬元錢買了鞭炮焰火放著玩，他已經(jīng)連續(xù)好幾年，年年放5萬元的焰火了。舞鋼人窮，買不起焰火，四鄉(xiāng)八鎮(zhèn)的山民就年年春節(jié)趕到他家門口去看焰火，我也去看過一回。不過，我難以想象趙中記在放焰火時是什么心情，他手下的職工和他住在一個院里，有的人家窮得到了一家人蓋一條棉被過冬的地步了，他居然面不改色地一出手就是5萬元，全燒成了灰！這種禽獸，不告倒他老百姓還怎么活下去？」

撿回一條命的反貪斗士呂凈一身體一直不太好，他因為失血過多，血管經(jīng)常疼，陰雨天時所有的刀疤會一齊突突地跳著痛。他每天要送孩子上學，怕壞人對孩子動手腳。家里離上班的地方很遠，每天呂凈一很辛苦地趕路，他曾向上級打報告要求調(diào)到一個離家近一些的地方工作，不會職位，但一直沒有辦到。

說著話，呂凈一有重要事要辦，冒著小雨出去了。他漸行漸遠，前方的大路，彷佛沒有盡頭……　

后記　

記者在采訪結(jié)束后去了李長河案發(fā)前包養(yǎng)情婦的樓房，想用手中照相機記錄下這一可恥的證物。剛開始對焦，就有四條漢子沖上來要搶照相機。我們慌忙逃竄，幸得一位在當?shù)禺斁�察的朋友相救才脫身。他開車護送我們離開舞鋼，告訴我們說：「你們記者太笨了，這四個家伙天天在這一帶守株待兔呢！否則上哪里去逮你們呢？已經(jīng)有兩個記者的相機被繳了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