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北京飯館少得可憐,人們很少能嘗到美味的飯菜。那個年代,吃什么一直困擾國人。
1980年,北京第一家個體飯館悅賓飯館開業(yè),隨后,越來越多的飯館出現(xiàn)在北京大街小巷。和30年前相比,人們今天發(fā)愁的是在眾多的飯館里挑選哪家,吃什么。
悅賓飯館破冰30年后,北京再次成為了全國乃至全世界美食的集散地。
個體飯館的破冰
1980年9月30日,北京內(nèi)燃機廠炊事員郭培基出門上班前,幫愛人劉桂仙生了爐灶。下班時,他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自家被人群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著,人都排出了胡同口,排到了五四大街上。老街坊扯了扯他的袖口,小聲問他:“你家飯館都開了,你還上什么班?快回家看看,來了好多老外。”
當天中午,爐火一直沒滅,劉桂仙便用僅剩的36塊錢買了4只鴨子,打算烹飪出幾道菜,讓鄰居們嘗嘗。結(jié)果,消息不脛而走,嗅覺靈敏的西方媒體記者蜂擁而至。郭培基進屋時,有三個外國記者沒吃上開張頭餐不愿意走。郭培基向鄰居借了點面條,做了幾碗打鹵面,幾名老外記者吃得兩眼放光。
美國合眾社記者龍布樂后來在他的報道里這樣寫道:“在共產(chǎn)黨中國的心臟,美味的食品和私人工商業(yè)正在狹窄的小胡同里恢復元氣!
悅賓飯館就這樣開張了。郭培基夫婦自然不會知道,位于東城區(qū)翠花胡同43號,由3間平房中一間改成的“悅賓飯館”,就這樣成為了北京乃至中國的第一家個體餐館。在許多年之后,它會和鳳陽小崗村一樣,成為中國改革史的標志之一。
當時均40歲出頭的兩口子,只想解決5個孩子的就業(yè)問題,借以養(yǎng)活一個大家庭。這也是文革后很多家庭需要面對的問題,數(shù)以千萬計的青年分批返城,導致就業(yè)壓力巨大。
開飯館的想法是劉桂仙提出的。有一次聽廣播說外地開了家個體姐妹店,尋思著自己做飯有兩下子,她便找到東城區(qū)工商局要求開飯館。
時任東城區(qū)工商局副局長的靳云平和同事們非常為難,對于新生的非公有制經(jīng)濟,尚沒有明確政策,誰也不敢答應。劉桂仙天天去工商局坐著,坐了一個月,有工作人員對她說:“你去開吧,先斬后奏!
靳云平等一干領(lǐng)導研究了很久,有激烈的討論,最后決定讓劉桂仙做一次嘗試。因為沒有營業(yè)執(zhí)照的樣本,工商局自己設(shè)計了一個,靳云平簽了字,在11月份給悅賓飯館送去了。
劉桂仙去燈市口的一家銀行以個人名義貸了500元。起初銀行并不愿貸,東城工商一名老干部出面擔保,最終貸了下來。劉桂仙的小兒子用這500元,去商場買了臺掉漆的雪花牌冰箱。劉桂仙又去舊貨市場買來4張破桌子和15把破椅子,漆了一遍,鋪上塑料布,又買個烤白薯的大油桶當炒菜爐子。
在一切憑本購貨的票證年代,個體餐館的原料來源成為了大問題。在開業(yè)初期,供應緊缺逼迫劉桂仙起五更遠走河北三河、高碑店等地趕集買菜買糧買油,每天只能單供應午餐或晚餐。
劉桂仙更擔心的是,自己是否會因為開個體餐館而成為“走資派”。她甚至不敢給炒菜定價,只在門口放個紙盒子,讓食客估摸著給,也不敢雇用幫手,“要不就真成剝削階級了!
縱是如此,悅賓飯館的名聲還是越來越響。1981年春節(jié),國務院副總理陳慕華、姚依林到悅賓拜年,鼓勵郭培基夫婦“把買賣做大”。有了“大人物”的肯定,夫婦倆高興地買了一麻袋鞭炮,讓孩子們都放了,足足響了半個鐘頭。
不久之后,悅賓飯館開始雇工。一年之后,在翠花胡同另一頭,“分店”悅仙飯館開張。
稀缺的國營餐館
陳林是悅賓飯館的老主顧了。蒜泥肘子、鍋燒鴨、五絲桶、扒白菜等悅賓的幾道招牌菜,一直是陳林的最愛。在當時的北京餐館,菜色少得可憐,不是每家都能做出這樣的美味。
悅賓開張后不久,陳林從《北京晚報》的頭版看到了這個消息,正在上高中的他央求父親帶他去排隊嘗鮮。至今他還記得,在那個下著雪的冬夜,一家三口在等了兩個小時后,終于能夠擠在狹窄的角落里,點了三菜一湯——鍋燒鴨、魚香肉絲、扒白菜以及鴨架豆腐湯,杯碗碟堆了一桌子。父親因為高興,還特意要了一瓶3毛9分錢的啤酒。
“從沒吃過那么好吃的菜!标惲只貞浿约簼M嘴是油的幸福表情,重復當初在悅賓飯館里的感嘆。這頓飯花費了不到4塊錢,相當于當時陳林家四天的伙食費。
這頓飯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陳林在家吃飯都沒胃口。在冬季的北京,桌上的主角永遠是大白菜、土豆、蘿卜、白薯。母親會翻著花樣搭配,每周還能吃兩回雞蛋、一回豬肉。
在北京商委上班的陳父已經(jīng)恢復了工作和職務,并一次性地獲得了文革時期的工資補貼,開始有計劃地帶陳林“下館子”,大約三四個月一次。
當時北京幾乎所有的餐館都是國營或集體所有。除了郊區(qū)農(nóng)村供銷社自辦的食堂,一商局、二商局下屬的少數(shù)飯館,比如東來順以及東安市場內(nèi)的幾家之外,大部分餐館都屬于北京飲食服務總公司及下屬各區(qū)縣的飲食服務公司管轄。
文革結(jié)束后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北京總共只有1000多家國營餐館。這些餐館實行嚴格的配給制,每年上報計劃,并被分配食物原料、酒水,所得利潤全部上交。
1000多家餐館同時被分類定級管理。按照規(guī)模、檔次和技術(shù)水平,分為特級、一級、二級以及一般炒菜戶。
陳林回憶,特級戶大概有20多家,基本上都涉外,比如莫斯科餐廳、全聚德、豐澤園等等。這些餐廳,一般在一樓接待普通市民,通往二樓的樓梯口,則會豎一塊牌子,上寫著“內(nèi)賓止步”,只有外賓才能上樓。特級戶可以向外賓收外匯券,再用外匯券去涉外商店購買平價的煙酒和食材,包括冰凍的海鮮。
同時,這些餐館的價格被嚴格控制。特級戶定價的毛利潤可以達到55%,一級和二級分別為50%和45%,一般炒菜戶則只有40%。一旦毛利潤超過規(guī)定利潤,物價和工商馬上會給予處罰。
在陳林幼年還算豐富的“下館子”經(jīng)歷中,幾乎每次大快朵頤之前,都需要漫長的等待。1000多家餐館對于偌大的北京城,實在是少得可憐。即便普通市民只在重大時刻下館子,到了飯點,各個餐館仍然人滿為患。當時判斷一條街道是否繁華,是否擁有兩家以上的餐館,是極為重要的標尺。
為了催促吃飯的人快點結(jié)束,陳林在等候時,總學著其他人把腳蹬在就餐人坐的椅子牚上,不斷地抖動腳,那顫顫的感覺讓椅子上的人如坐針氈。脾氣大的沒準就因此翻臉,修養(yǎng)好的趕緊站起來,一邊迅速把飯?zhí)钸M嘴里,一邊讓座!盀檫@事,我爸沒少和人干仗。”陳林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中西餐飲的交流
悅賓飯館的破冰意義終于顯現(xiàn)了出來。眾人觀望了約一年后,越來越多的個體餐館出現(xiàn)在北京的大街小巷。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到1985年,北京的餐館數(shù)量已經(jīng)過萬。
但這些餐館都面臨著一個問題——菜色單一。根據(jù)北京市飲食行業(yè)協(xié)會的統(tǒng)計,當時在北京眾多餐館里,其實只有1000多道菜,大量雷同。大部分餐館選擇了老北京的火鍋和涮肉,剩下的也多是熘肝尖、炒肉片等北京風味的家常菜。少有的外地菜系,還以魯菜為主——北京菜系是由魯菜發(fā)展演變而來,本質(zhì)上兩者還是一樣的。
1985年,分管商業(yè)的北京副市長孫孚凌前往全國有名的一些餐飲之都,邀請一些有地域特色的老字號來京開辦分店。北京市飲食行業(yè)協(xié)會秘書長何之紱回憶,當時也沒什么太多的版權(quán)意識,各地都覺得是支援首都建設(shè),紛紛派出了名廚前往指導或常駐,蘇州松鶴樓、杭州風味飯館“知味觀”、山城飯莊、閩南酒家、吐魯番餐廳、上海豫園小吃、貴陽飯店等特色飯店紛紛進京。
而在更早的1983年9月,距離翠花胡同不遠的崇文門西大街2號,一家門臉并不起眼的法式餐廳正式營業(yè)。
這家名為馬克西姆(Maxim'sdeParis)的餐廳是皮爾·卡丹在中國的第一筆投資,也是中國第一家中外合資的餐廳,中資方是北京市第二服務局。當時北京的西餐廳只有“老莫”、和平飯店、大地等幾家,且均以俄餐為主。
經(jīng)過9個月的裝修,北京馬克西姆餐廳幾乎將巴黎的馬克西姆復制了過來。當時任職于第二服務局的何之紱說,餐廳的壁畫是法國古典風格,其中有不少不著寸縷的人體畫。中資方就此上報文化局和公安局請示,結(jié)果這兩家也拿不定主意該如何處理,一路上報至中央,一位副總理最終決定原樣保留。
皮爾·卡丹在餐廳的開業(yè)儀式上說:“如果我能在北京開馬克西姆,那我也能在月亮上開馬克西姆!”餐廳從裝飾、口味到服務,均是純正的巴黎風格,只是人均200元的消費,在那個時代足以令月收入幾十元的國人望而卻步。事實證明,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馬克西姆餐廳保持著虧損狀態(tài),主要消費群體也都是在華的外國人。但皮爾·卡丹多次私下表示,只要能夠進入中國市場,就是一直賠錢,都值。
真正平民化的“西餐”很快到來。4年后的1987年,洋快餐肯德基進入中國,落腳點選在了北京的前門。
“價格偏高,但大家都愿意去嘗試!贝髮W畢業(yè)、進入國家部委的陳林帶著女朋友,去肯德基“開了洋葷”,從此他的女友瘋狂迷戀上了原味雞和土豆泥,當時的套餐還包括面包、蔬菜沙拉和可樂,一共需要8元錢。
和陳林一樣,一直對馬克西姆等高檔西餐廳望而卻步的北京市民,尤其是青少年,開始以吃肯德基作為時尚潮流。甚至有新人選擇在肯德基舉辦婚禮,完事還將包裝盒帶回家,擺在客廳的顯眼處。
公款吃喝中的起伏
1992年,陳林決定下海。他和朋友湊錢,在車公莊開了一家餐館,主打川菜和家常菜。為了保證口味地道,他特意托朋友在四川找了一位川菜大廚。
陳林說,當時在北京最流行的菜系是粵菜,香港美食城、大三元等粵菜酒樓炙手可熱,搶占的恰恰是之前川菜的市場。合伙人并不看好川菜,但陳林認為粵菜走的是高檔路線,而川菜高中低檔都有,適合人群較多。還有一個原因,當時同等水平的廚師,粵菜系的工資要比川菜系多出三倍。
陳林開餐館的時期,正是北京餐飲業(yè)發(fā)展最快速的時期。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為了大力發(fā)展飲食業(yè),北京市副市長孫孚凌提出了著名的主張——國營、集體、個體一起上,上下左右內(nèi)外聯(lián)。按照他的構(gòu)想,大飯店實行承包責任制,中小飯店實行“改、轉(zhuǎn)、租”,有條件的商業(yè)部門可以兼營飲食營業(yè)點。1985年,僅北京糧食系統(tǒng)就開辦早點鋪和飯館443個,從而使北京整個飲食行業(yè)發(fā)生重大變化,吃喝的市場真正開始繁榮。
因為有在政府工作的經(jīng)歷,陳林將附近不少委辦局的領(lǐng)導吸引了過來,成為餐館常客。在陳林看來,90年代餐飲業(yè)的紅火,大多是依靠政府部門的公款吃喝。“那時候老百姓主要還是在家里吃,不太常下館子,真正花錢消費的,都是能夠報銷的。而且他們出手都很大方,要好煙好酒,菜也挑貴的點!
陳林說,最瘋狂的時候,自家餐館的所有包間連續(xù)一個月全部爆滿,都是以招待、會議為名。陳林的收入可觀,每月流水都達到6位數(shù)。
一年后,陳林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自己可觀的收入僅僅體現(xiàn)在賬目上面,一些領(lǐng)導吃喝后大都選擇簽單,而月底或年底結(jié)賬時,總有部分委辦局找各種理由拖欠。為了追賬,陳林曾連續(xù)一個禮拜前往一個辦事處“上班”,但最終只要回一半的欠賬。
1995年,心力交瘁的陳林將餐館轉(zhuǎn)讓。
陳林至今對此非常遺憾,他說只要再堅持兩三年,就可以迎來川菜的復蘇。更重要的是,普通市民也真正開始掏錢下館子了。
各式餐飲的繁榮
上世紀80年代中期,川菜就有過一次針對川外飲食市場的搶灘登陸。
成都錦江賓館的老廚師曹靖說,當時的四川餐飲服務公司,從川內(nèi)各大“老字號”中抽調(diào)了一大批主力廚師,前往北京、上海等地乃至日本、美國等國,大肆開辦四川餐館,一時間搶得不少市場份額。
同時,川菜用油過重的特點也被各地食客所不喜。搶出的份額在幾年之后,被更加精致的粵菜侵占,就連成都的中高檔酒樓都是以粵菜為主。1990年開始,四川廚師們開始“保衛(wèi)川菜”,吸收粵菜的優(yōu)點,對老式川菜進行改良。
曹靖說,當下流行的水煮魚、毛血旺、饞嘴蛙等等川菜,都是“川菜保衛(wèi)戰(zhàn)”期間,由川菜高手們創(chuàng)新出來的。曹靖也說不上,到底是哪一位廚師發(fā)明了這些菜,但這肯定是一種趨勢。他也對傳統(tǒng)的豆瓣魚進行了改良,改炸為蒸,并且新創(chuàng)了面疙瘩泥鰍等幾道新派川菜。
90年代中期,四川廚師們帶著新派川菜再次出川。全國各地又掀起了川菜熱。曹靖說,不只是川菜,全國很多菜系都在開拓市場的時候和其他菜系互相切磋融合。他在2000年左右創(chuàng)辦了味名堂餐飲管理公司,在全國多個城市開設(shè)了分店。
北京再次成為全國乃至全世界美食的集散地。陳林對此也深有感觸。45歲的他目前是一家美食網(wǎng)站的CEO,眾多和他一樣將吃看成一件大事的食客,通過他的網(wǎng)站,挑選自己喜愛的餐館。
“川菜、粵菜、湘菜、老北京小吃,還有日餐、韓餐、西餐,想吃什么都有!弊谌h(huán)邊的辦公室里,陳林詳細地介紹自己網(wǎng)站對北京各個餐館的分類。在網(wǎng)站的專欄里,陳林特意為悅賓飯館制作了一個大的專題。閑暇的時候,他也會開車去翠花胡同,不用看菜單,就能報出一溜悅賓的招牌菜。
目前,北京已經(jīng)有4萬多個餐飲門店,無論大街小巷,沒走幾步,就會碰上一個餐館。市民發(fā)愁的是在這么多的餐飲里,到底挑選哪家。30年后,吃什么仍然困擾著人們,但不再是選擇太少,而是太多太好。在味道一流的基礎(chǔ)上,特色、服務成為了吸引顧客的招牌。
麻辣小龍蝦、水煮魚、烤翅、烤魚都曾經(jīng)在北京流行過一陣。在一些有特色的餐館,飯點的時候也要排隊、拿號,和30年前并無兩樣,等上一個小時也很正常。(唐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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